學術話語的文學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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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中的語法隱喻表達語義和詞匯語法之間的內(nèi)部層級關系，主要體現(xiàn)在語言的詞匯語法、小句和語篇層面。以一部研究罪犯邊緣話語的學術文稿為例，探索將學術語類隱喻為文學語類的可能性，在理論上延伸了語法隱喻的研究范圍，在實踐中突破了學術語類由于技術性強、學術語言深奧而限制了學術成果普及和推廣的局限性，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學術研究的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

關鍵詞: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語法隱喻;學術語類;文學語類;罪犯邊緣話語

一、引言

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中“語法隱喻”表達詞匯語法與語義之間的內(nèi)部層級關系，它首先由Hal-liday在《功能語法導論》中提出，并在隨后的各個版本中加以完善和深入地論述。在提出語法隱喻概念的最初階段，Halliday認為判斷語法隱喻產(chǎn)生的機制是語義和詞匯語法之間的一致性程度，同時提出“一致表達式”和“非一致表達式”的概念，并以前者為參照，若語言在使用中出現(xiàn)了后一種表達式時，便產(chǎn)生了語法隱喻，并將后者稱之為“隱喻式”［1］。與語言的三種元功能相對應，Halliday認為語法隱喻主要有概念隱喻和人際隱喻兩種類型。前者有體現(xiàn)為及物性隱喻和名詞化的詞匯語法形式，后者由語氣和情態(tài)實現(xiàn)。學界從不同的維度闡述語法隱喻的運作機制，并在詞匯語法層面、小句層面不斷對其深入研究。但是Halliday對語法隱喻的分類中，尚未提及語篇隱喻的概念，文獻中也很少討論語類(Genre)層面的語法隱喻機制及其實踐價值。本文將以一部文學作品為例，在書名、作品章節(jié)標題、主人公人名、故事情節(jié)等維度，探討語類隱喻的潛質(zhì)，發(fā)掘它的社會經(jīng)濟價值。

二、語法隱喻的運作機制及運用

隨著語言的發(fā)展和變化，難以準確追溯和確定“一致式”，因此，通過對照“一致表達式”與“非一致表達式”的方法，探討語法隱喻的發(fā)生的機制具有較大爭議。隨著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理論的不斷發(fā)展和完善，進一步提出“級轉(zhuǎn)移”和“轉(zhuǎn)類”闡釋語法隱喻的方法并將其分為13種類型［2］，從而使語法隱喻的理論研究更具科學性，在實踐層面更具可操作性。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基于大量的篇章分析對語法隱喻進一步深入研究，在研究組織語篇的方法時，提出隱喻主位和隱喻新信息作為組建語篇最有效的方法，同時也將語法隱喻的范圍由概念隱喻和人際隱喻擴展到語篇隱喻，首次提出語篇隱喻是與語篇元功能相對應的一種隱喻形式［3］。這一研究將語法隱喻研究從詞匯語法層延伸到語篇層，拓寬了語法隱喻研究的范圍。因而，國內(nèi)外學者針對語言三大元功能中存在的語法隱喻，分別展開了不同類型的研究。就概念元功能的及物系統(tǒng)而言，關系過程中的認同型過程，在科技、商業(yè)、政治等語篇中的使用十分普遍［4］。語法隱喻的研究，尤其是篇章層面語法隱喻的研究，開始從理論層面的探討發(fā)展到操作實踐層面的研究，如在研究大量英語論文摘要中的語法隱喻的基礎上，發(fā)現(xiàn)語法隱喻對實現(xiàn)論文摘要的交際目的和提高有限語篇的交際效率，具有與其他語篇運作機制不同的作用。［5］名物化是一種級階轉(zhuǎn)移的現(xiàn)象，也是構(gòu)成語法隱喻重要的資源，它的運作機制是將及物性過程中的屬性重新隱喻成名詞［6］，目的在于將動態(tài)的動作靜態(tài)化，使之易于被修飾，同時增加有限語言單位的信息量，提高交際效率，達到交際目的。在科學和技術語篇中，名物化起著構(gòu)建技術術語的框架，將復雜的語篇用名詞“打包”成主位的作用。因此，名詞化在科學語篇和技術性語篇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7］，它是寫作和組織科技語篇的一種重要手段和有效的路徑。名詞化的打包過程，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書面語，特別是論文摘要類語篇的交際效率［8］。通過梳理國內(nèi)語法隱喻研究的歷程，可以將我國語法隱喻研究分為引介和闡釋階段，創(chuàng)新和發(fā)展階段、跨學科融合發(fā)展階段［9］。首先，胡壯麟等學者將語法隱喻理論引介到國內(nèi)［10］，這是語法隱喻研究在國內(nèi)的起始階段。隨后，提出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致力于理論指導實踐，它是一種“適用語言學”理論的觀點［11］。作為“適用語言學”［12］的重要組成部分，語法隱喻研究同樣追求和強調(diào)它的“適用性”。語法隱喻在科技語篇中具有極大的適用價值，它是科技語篇和學術語篇中的一種普遍語言現(xiàn)象［13］［14］。同時語法隱喻的“適用性”還體現(xiàn)在從功能文體學的視角，研究它在文體學中的作用［15］。在學術論文摘要這一文體中，語法隱喻組建語篇的“適用性”價值更加顯著，在寫作英文摘要或翻譯摘要時，以英語本民族語言科技工作者寫作的學術論文摘要為參照，可以大大提高翻譯中文摘要的水平［16］。綜上所述，語法隱喻是構(gòu)成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的重要理論，它在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作為“適用語言學”中的“適用性”，主要體現(xiàn)在是科學語篇、技術類語篇、論文摘要類語篇中。無論是功能文體學的研究，還是語法隱喻在翻譯中的運用，都踐行了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作為“適用語言學”的理論主張。但是，目前語法隱喻在語類層面的探討較少，還沒有在實踐過程中將語類進行語法隱喻的研究。本文嘗試對這一語言使用現(xiàn)象展開研究，旨在將學術文體隱喻為文學文體，解決學術研究中遇到的實際問題。

三、學術話語的文學隱喻可行性

本文中隱喻的概念不同于傳統(tǒng)修辭學中隱喻或暗喻(Metaphor)的概念。我們所討論的隱喻是指Halliday在其創(chuàng)建的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SystemicFunctionalLinguistics，SFL)中，提出的語法隱喻的概念［17］。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中的語法隱喻(隱喻)，比傳統(tǒng)修辭學中的隱喻所涵蓋的范圍更加廣泛，內(nèi)容更加豐富。我們的書稿《來自高墻的言說———罪犯邊緣話語的文學演繹》，是基于一項以罪犯邊緣話語為研究對象，采用文學語篇的形式對該項目研究的部分成果進行報道的文本。研究項目的《任務合同書》中承諾完成的任務是一份20千字的研究報告。課題組成員圍繞研究對象中3名較為典型的服刑人員的人生經(jīng)歷、犯罪和接受教育改造過程的資料，完成了一部30萬字左右的紀實文學作品。撰寫《來自高墻的言說———罪犯邊緣話語的文學演繹》這一作品出于以下目的:一是項目研究成果客觀上受制于研究項目《任務合同書》中20千字的篇幅，無法全面反映罪犯這一邊緣群體的真實情況，課題組研究的成果無法全面向課題研究受眾展示。二是考慮項目研究成果受眾的接受程度。如果項目研究成果完全以學術研究的范式進行報告，學科術語眾多，學術性較強，不利于研究成果在多數(shù)受眾中普及，無法達到和滿足學術研究服務社會的要求，與項目作為應用型研究的初衷相背。三是項目研究中嘗試對“語法隱喻(隱喻)”這一學科理論應用的創(chuàng)新和突破，以期解決項目研究中遇到的幾個問題。首先，項目研究設計中，計劃使用20千字的篇幅報道研究成果，受篇幅限制，無法完整、全面報道研究成果。在具體開展和實施研究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所收集到的關于罪犯這一邊緣群體使用的邊緣話語，形式十分復雜，內(nèi)容頗為豐富，僅僅選擇性地報道部分具有代表性、典型性的研究成果，就占據(jù)了研究報告的大量篇幅。報告無法全面反映項目研究的完整面貌，也不可能深入地通過邊緣話語的研究展示這一群體的生存和接受教育改造的生態(tài)。受這一客觀要素的限制，我們在研究過程中發(fā)現(xiàn)，展示研究成果時盡管完成了項目《任務合同書》中規(guī)定的研究任務，仍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受。因此，為了更加準確、真實、全面地反映研究成果，特別是更加深入地報道我們的研究對象———罪犯這一邊緣群體的生存狀態(tài)和接受教育改造過程，我們選擇篇幅長度不太受限制，報道更加完整、全面、清楚的文學創(chuàng)作方式。其次，項目研究成果推廣的路徑和成果接受度的瓶頸問題。從項目研究成果推廣的路徑來看，如果項目研究成果完全按照學術研究報告或者學術論文的范式寫作并進行推廣，研究報告中諸多學科術語(如:話語分析、批評話語分析、邊緣話語分析、權(quán)勢、意識形態(tài)、霸權(quán)、定因分析等)將研究成果的受眾，僅僅限制在話語分析、批評話語分析或邊緣話語分析等學術性較強的學術圈內(nèi)，將其他領域或非學術領域的受眾拒之門外，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并限制了項目研究成果的推廣范圍，同時也降低了項目研究的經(jīng)濟性和社會性。最后，“語法隱喻”這一學術領域的創(chuàng)新和實踐與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作為“適用語言學”理念的問題。通過上文對國內(nèi)外語法隱喻研究理論、研究方法、研究內(nèi)容的梳理和考察可以看出，隱喻研究內(nèi)容和研究范圍，主要局限在詞匯語法和小句層面，研究方法則主要是從最初的“一致式”與“隱喻式”的對照，到后來的“層級轉(zhuǎn)移”的方法。語法隱喻研究在高于詞匯語法和小句層面的研究還沒有得到認可。雖然，劉承宇較早提出了從功能文體學的視角，探討語法隱喻的文體學價值［18］，但是語法隱喻在文體學的層面研究還未得到進一步深入，文體學層面的語法隱喻仍然還是一個較為陌生的概念和話題，幾乎沒有對文體學的語法隱喻這一概念付諸實踐的報道，這在某種程度上有悖于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作為“適用語言學”的理念。同時，語法隱喻作為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適用語言學)的重要組成部分，強調(diào)其理論的“適用性”。我們將學術性較強的項目研究成果，使用紀實文學的形式報道，從學術的視角來看，就是將學術文體隱喻為文學文體;從理論聯(lián)系實際的視角看，就是在實踐層面踐行文體學語法隱喻的理念，用實際行動實踐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作為“適用語言學”中的“適用性”。因此，將學術性較強的罪犯邊緣話語研究成果，隱喻為文學敘事的文本進行報道，在語法隱喻這一學科理論研究方面是一種新的嘗試，在學術成果的展示和推廣方面也是一種創(chuàng)新。

四、學術話語文學隱喻實踐性

《來自高墻的言說———罪犯邊緣話語的文學演繹》在名稱的選取、文中章節(jié)標題的擬定、文本內(nèi)容的構(gòu)思、人物角色名字的啟用、文中人物故事的刻畫等各個方面，從宏觀到中觀，再到微觀的每一個層面，在進行學術研究和探討的過程中，一直在思考將學術話語的研究成果“隱喻”成為文學話語的文本，采用文學的范式來演繹學術的內(nèi)容，一直都在踐行語法隱喻的“適用性”原則，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書稿選用了一個隱喻內(nèi)容十分豐富，形式極為明顯的標題作為書名:《來自高墻的言說》。在書名中，使用廣為人知的“高墻”隱喻我們的研究對象———監(jiān)獄，“言說”則隱喻的是監(jiān)獄內(nèi)部的主體，即罪犯這一邊緣群體的一種生存狀態(tài)。同時，為了表明寫作的目的，讓讀者對書稿的內(nèi)容一目了然，在書名的主標題下增加了副標題《罪犯邊緣話語的文學演繹》，明確闡釋了作為純學術項目研究的罪犯邊緣話語分析與書稿內(nèi)容之間的關系，即在書稿中采用紀實文學的形式，向讀者和項目研究成果的受眾闡述學術的問題。因此，我們設計和選用《來自高墻的言說———罪犯邊緣話語的文學演繹》的標題作為書名。二是書稿以文學的形式報告學術研究成果。書稿中四個故事選擇的主題、人物角色、故事情節(jié)，均是項目組在研究過程中接觸并深入了解到的罪犯這一群體中具有代表性的案例。故事中的各個角色都選擇與這一邊緣群體身份相符的，典型的言語方式———邊緣話語，敘說著他們在高墻內(nèi)外不為人知的邊緣人生。我們通過精心甄別和挑選，選取了這幾個主題明確，隱喻深刻的故事，采用一種學術隱喻的形式，向讀者和項目研究受眾，報道我們的研究成果，主要目的在于:(1)警醒那些還沒有走進高墻，但距離高墻不遠的群體;(2)為與這一群體相關的人員對這一群體的教育和矯正提供參考，并將高墻內(nèi)這一邊緣群體隱蔽和邊緣的生存狀態(tài)，真實地報告給高墻之外的群體，改變高墻之外的人們對監(jiān)獄的誤讀;(3)對高墻內(nèi)的這一群體起到進一步的警示作用，為他們適應改造生活、誠心接受改造，在執(zhí)行期滿后順利棄邊緣化，真正能夠融入主流社會提供借鑒。書稿中的故事雖然經(jīng)過了文學加工，增加了文學的色彩，但書稿中的每個故事，故事里的每個情節(jié)，都取材于研究過程中的所見所聞，取材于我們調(diào)研的數(shù)據(jù)。項目研究的工作過程在嚴格意義上講，并不完全等同于文學創(chuàng)作，更重要的是故事本身并沒有任何杜撰的成分，而是在非常嚴謹?shù)膶W術研究指導下對所調(diào)查、采集到的數(shù)據(jù)，在一定程度上進行文學加工。因此，書稿中的人物故事全部有據(jù)可查，真實可靠，故事所反映和體現(xiàn)的人和事，由于其真實性而具有了獨特的警示教育作用，這也是書稿作為文學文本存在的學術意義。三是書稿中每一節(jié)的標題，是我們根據(jù)本節(jié)的內(nèi)容，精心挑選的具有深刻隱喻意義的標題。如第一篇的第一節(jié)“高燒退卻的歲月”中的“高燒”一詞，就是采用其隱喻的意義，與之搭配的“退卻”也具有深刻的隱喻意義。第二節(jié)的標題“春到花兒都謝了”中的“春”從字面意義上看，取材于故事中的主人公“黃盼春”的“春”字。故事中黃盼春的老“父親”(養(yǎng)父)黃耀文對兒子的一種期盼，反映的是天下父母對兒女的一種持久并且痛苦中掙扎式的期盼。標題中的“花兒都謝了”這一過程則主要隱喻黃耀文作為父親，對兒子期望所必須面對的痛苦且糾結(jié)的漫長過程，也隱喻他作為父親將自己的“身價”和“夢想”全部寄托在兒子身上，卻不斷地見證自己“夢想”破滅的過程，正如目睹了在春光一片大好的時候，自己最愛的“花兒都謝了”的場景。四是故事中每一個主要人物角色的名字，均用諧音的方式隱喻或寓意他們生命狀態(tài)中持久而典型的言說方式。中國文學經(jīng)典著作《紅樓夢》一書中的人名多數(shù)也具有諧音寓意的語用功能，如脂硯齋注明的有:甄士隱(真事隱)，賈雨村(假語存)，甄英蓮(真應憐)，霍啟(禍起)，元、迎、探、惜(原應嘆息)等等［19］。本書中主人公的名字也運用諧音的隱喻功用，如第二篇的主人公王武，他的姓名隱喻了他本人長期采用暴力方式進行言說的性格;又如第三篇中的兩名主要人物，一是養(yǎng)父陳勇的姓名隱喻了為實現(xiàn)報復目標，他可以“勇敢”、甚至有些“快樂”地接受苦難和承受絕大多數(shù)男人都難以承受的屈辱。二是陳勇的兒子(養(yǎng)子)陳真借用一個傳奇武林人物的姓名，隱喻了在他年輕的生命歷程中將暴力言說踐行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在對收集到的語料進行文學加工的過程中，無論在選擇故事主人公姓名，還是每一節(jié)標題的挑選，以及書稿中每一個人物的刻畫方面，都在按照其身份的言說，堅持將隱喻貫穿全篇的原則。因此，書稿《來自高墻的言說———罪犯邊緣話語的文學演繹》，從微觀的故事中主人公的姓名、每一節(jié)的標題、書名，到宏觀的故事主題等，每一個層面都在貫徹著隱喻的思想，最后由這些成分組成的一部紀實文學作品，在整體上就是學術語篇的一種文學體裁的隱喻。

五、結(jié)語

總之，選擇文學的文本報道學術研究的成果，采用文學的語類演繹學術的研究成果，在理論上是嘗試對“語法隱喻”的一種創(chuàng)新和突破，在時間上是用實際行動，踐行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作為“適用語言學”的宗旨。同時，這一種創(chuàng)新的方式也幫助我們解決了研究報告不能全面、完整報道研究成果，學術研究報告無法廣泛推廣研究成果，以及純學術研究成果接受范圍比較狹窄等實際問題。這不僅將語法隱喻研究的范圍延伸和拓展到語篇、文體學的層面，同時也為我們的學術研究，特別是應用型研究學術成果的推廣，找到一條可循之路。但是，這樣的語類隱喻僅在理論和實踐方面作了初步嘗試和創(chuàng)新，對于語類隱喻的理論基礎，還有待來自不同領域的學者進一步深入研究。

作者:趙常友 單位:西南大學 曲靖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