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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蔣麗云 單位:廣東創(chuàng)新科技職業(yè)學院
永恒神話世界的構建
在沈從文看來,“近現(xiàn)代的湘西社會無疑是人類即將或業(yè)已消失殆盡的青春世界的孑遺?!雹谙嫖髟甲匀坏娜诵院腿松攀敲褡謇硐氲木窈腿松鸂顟B(tài),他希望在小說中為現(xiàn)代都市人展現(xiàn)心中理想的民族性。他筆下的“湘西世界”非現(xiàn)實中的湘西,而是理想化的湘西,是在回憶和想象中構建的神話湘西。為了構建一個永恒的、靜謐的、同一的神話世界,沈從文有意識地架空了轉(zhuǎn)瞬即逝、不可復返的日常時間觀念,突出了神話時間的主宰地位。在神話時間的領域里,時間可以重復、可以循環(huán),甚至可以缺席,湘西世界才得以處于恒常狀態(tài)。沈從文就是要用恒定的神話時間凸顯湘西世界的神話特質(zhì)。此外,“反復敘事”的運用也起到了調(diào)節(jié)時間維度的作用,增強了湘西生活的神話感。
在永恒的神話時間中,湘西世界始終風景如畫,令人神往,恍若人間仙境,而湘西人們的生活似乎一直都延續(xù)著相同的軌跡,千百年來鮮有變化,時間和歷史似乎在這里止步。《邊城》里的小山城“茶峒”就有著大自然賦予的桃源般的自然美景,這里是白河在湖南境內(nèi)的最后一個水碼頭,船到此處無上行,僅川東進出口物資在此落水起岸,因而遠離了當時中國社會硝煙四起的戰(zhàn)亂時代背景,“一切莫不極有秩序,人民也莫不安分樂生……中國其他地方正在如何不幸掙扎中的情形,似乎就永遠不會為這邊城人民所感到?!睙o疑是一個具有神話色彩的桃源仙境。無獨有偶,《月下小景》的故事背景是一個“為人類所疏忽歷史所遺忘的殘余種族聚集的山寨”。這里的自然風光猶如一首富于光色和諧雅麗的詩歌,生活其間的人們“用另一種言語,用另一種習慣,用另一種夢,生活到這個世界一隅,已經(jīng)有了許多年?!边@些具有神話氣息的、能始終保留自然生活方式原始村落成為了沈從文“湘西神話”的重要載體。在永恒的神話時間中,事件可以在同一個方向,一天天緩慢推進,在近乎靜止的時間中發(fā)展。如《神巫之愛》中的時間形態(tài)?!跋嫖魇澜纭钡纳裥砸簿驮谶@靜止的時間中積累和顯現(xiàn)。
小說中,“反復敘事”手法,讓無數(shù)相似的時間重疊起來,增強了湘西世界的恒定感。如《邊城》的故事便是在對端午節(jié)的三次反復書寫中展開,穿新衣、用雄黃蘸酒在額角上畫王字、相聚看劃龍舟……這樣的習俗歷經(jīng)了三五十年至今仍毫無變化。因此沈從文非常重視在小說中對傳統(tǒng)節(jié)日的敘寫,因為湘西地區(qū)的節(jié)日可以給人一種拋開了歷史時間而自動循環(huán)的往復感和恒定感。反復敘事的句子也很多見,“春天來把從堡主所分配得到的田畝播種,夏天拔草,秋時收獲,冬天則一家十分快樂的過一個年。”(《鳳子》)“正月,到小教場去看迎春;三月間,去到城頭放風箏;五月,看劃船;六月,上山捉蛐蛐,下河洗澡;七月,燒包;八月,看月;九月,登高;十月,打陀螺;十二月,扛三牲盤子上廟敬神;平常日子,上學,買菜,請客,送喪……”(《我的小學教育》)這樣的句子將極有規(guī)律的湘西日常生活圖景描述得淋漓盡致,生活在此地被構想成一個以一年為周期的、無限循環(huán)的過程,有如神話般和諧寧靜。
人神同在的神話思維
在沈從文的湘西小說中,人們對神的敬仰及由此帶來的宿命意識、類神話人物的塑造、人神交錯的愛情神話的書寫都體現(xiàn)了小說的神話特征?!肮芾硪磺械胤降?,天王菩薩居第一,霄神居第二,保董鄉(xiāng)約以及土地菩薩居第三,場上經(jīng)濟居第四?!保ā渡焦怼罚┰谶@塊“神尚未解體”的土地上生活的人們,都是信神敬神的。小說多次詳盡描述了帶有原始宗教性質(zhì)的巫術活動的全過程,整個儀式神圣莊重,所有的觀者都積極參與,孩子們依腔隨韻,為神巫助歌,人人拍手迎神,充分享受人神同慶、受神護佑的歡喜和幸福。沈從文在《阿麗思中國游記》中還提到了湘西的物象崇拜,碑、橋梁、石頭、樹木、案桌甚至是豬圈中的母豬,都可以成為讓人敬仰和頂禮膜拜的超自然神物。
對神的尊崇和敬仰,讓湘西人們相信世界有主宰一切的神秘力量,他們相信命運天定且習慣聽天信命?!锻跎分械耐跎┛芍^經(jīng)歷巨大變故,但她幾乎未有任何反應和觸動,生活一切照舊,因為她一生堅守的處事哲學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小說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關于人物的心理預兆,如《媚金、豹子和那羊》中地保的預言似乎一語成讖,預示了故事的悲劇結(jié)局。這些都是神話思維方式的典型體現(xiàn)。小說出現(xiàn)了許多類神化的人物,如《神巫之愛》中的神巫作為神的仆人出現(xiàn),但在做法式時,宛如真神下凡,完美的面容、完美的身體、完美的姿勢、完美的歌喉,使一切男人羨慕、一切女子傾倒。面對眾多美麗女子的熱烈追求,他都回避拒絕,他不想放棄世間美麗女子對他傾慕的機會,但當“美目流盼”的白衣女子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想要擁有平凡愛情的本性,使他退卻了神的外衣,回歸了人性。這些類神化的人物塑造,實現(xiàn)了神與人的完美結(jié)合,也體現(xiàn)了神話的魅力,。
小說還講述了許多近乎“人神錯綜”的愛情神話。如《神巫之愛》、《龍朱》中,女子對神巫和龍朱的癡迷與瘋狂。更有甚的是落洞女子奇聞,湘西人認為每個洞穴都有神靈居住,美麗多情的湘西女子從洞口經(jīng)過,心神恍惚間產(chǎn)生被洞神相悅的幻覺,最終也在自己編織的人神戀愛的幻覺中死去,這樣的奇聞千百年來竟不斷在湘西上演。人神交錯的愛情神話也增加了小說的神話魅力。
賦予神性的理想人性
“兵皆純善如平民,與人無侮無擾。農(nóng)民皆勇敢而安分,且莫不敬神守法?!边@是小說《鳳子》中,一位“城里人身份”的紳士對湘西人們的贊譽。打造供奉美好人性的希臘小廟是沈從文的理想,他在湘西小說中塑造了一大批理想的人物形象來歌頌美好的人性,而這些未沾半點俗世纖塵的理想人性的塑造也體現(xiàn)了其小說的神話特征。以其代表作《邊城》為例,這兒遠離塵囂,未經(jīng)俗世文明的浸染,民風淳樸,人們既重利輕義,又能守信自約,酒家屠戶、來往渡客,也都具有君子之風,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較之講道德知羞恥的城市中人還更可信任。人與人、人與自然都無盡和諧。老船夫、翠翠、天保、儺送等人物更是無不擁有“鄉(xiāng)下人”的理想人性。老船夫慈愛善良、勤勞樸實、古道熱腸、盡忠職守,五十年如一日地堅守在渡船邊上,不收受私利,對渡客慷慨大方,對孫女翠翠疼愛有加,可以稱之為傳統(tǒng)美德的化身。翠翠則被譽為沈從文心中理想女性的化身,她猶如自然的精靈,青山綠水賜予了她健康美麗的容顏和純真善良的品性,無論是眸子還是心靈,都清明如水晶,沒有一絲雜質(zhì)和邪念。這相依為命的祖孫倆也讓我們看到了至美至純的祖孫親情。同樣讓人動容的還有天保與儺送間的兄弟親情,天保與弟弟儺送同時愛上了翠翠,兄弟倆并未因此反目,已提親的天保放棄了占有的先機,提出以對歌的方式公平競爭翠翠。鄰里和睦、祖孫相愛、兄弟相親,一切都在和諧中展開,這就是沈從文理想中的美好人性。
神話悲劇模式的運用
沈從文曾表示,“你們能欣賞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后蘊藏的熱情卻忽略了;你們能欣賞我文字的樸實,照例那作品背后隱伏的悲痛也忽略了?!雹墼谒V寫的令人神往的鄉(xiāng)村牧曲背后,也隱藏著深深的悲劇感?!半m然沈從文先生并不太諳熟西方文學,但他大量小說中悲劇主人公的命運卻與古希臘悲劇的命運觀、悲劇意識有不謀而合之處。”④湘西小說中流露的濃厚宿命觀,就像古希臘悲劇中那冥冥中自有超越自然的神來主宰眾生的命數(shù)。人物間命運循環(huán)與輪回的設置也與古希臘悲劇中家族遺傳和因果報應的主題相一致。這些對古希臘悲劇模式的沿襲成分也體現(xiàn)了沈從文湘西小說的神話特征。
《邊城》中翠翠的母親愛上了綠營屯戊軍人,由于苗漢不能通婚的習俗,這段愛情無法圓滿,本想雙雙遠走高分,但一方舍不下年邁的父親,一方不愿違悖軍人的責任,最后雙雙以身殉情。似乎有種無形的力量讓人物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至于翠翠,爺爺一直隱約感覺她會重復母親的命運,命運果然為她安排了一個沉重的結(jié)局,同時愛上她的天保的儺送都是優(yōu)秀的青年,其中任何一個都可以成為爺爺期盼的好歸宿,但命運偏偏陰差陽錯,天保為了成全儺送與翠翠而外出闖灘導致身亡,儺送也因為哥哥的死而遠走他方。小說的結(jié)尾仍然顯示了無法預知的宿命力量,流露出天命難違的沉重情緒。
《蕭蕭》中的蕭蕭是童養(yǎng)媳,被花狗誘奸而受孕,因命運的恩澤,竟然生了個兒子,而沒有遭致沉潭和發(fā)賣,但兒子長大牛兒后,蕭蕭也給他娶了一個童養(yǎng)媳,命運再次輪回。命運的無常與不可抗拒成為人生中無法否認的悲哀。這類關于命運的輪回與循環(huán)的抒寫在沈從文的小說中出現(xiàn)過多次。當然,沈從文筆下的宿命悲劇與古希臘神話悲劇也有一定的差別,他認為悲劇就是“生活本身”,悲劇人物往往不自覺地接受命運的安排,不像西方悲劇強調(diào)矛盾雙方的沖突,強調(diào)“悲劇全在于對災難的反抗?!鄙驈奈脑谘赜霉畔ED悲劇的基礎上,用獨特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宿命意識,體現(xiàn)了他的神話情結(jié)。
沈從文在離開故鄉(xiāng)將近十年之后,還如此說道,“現(xiàn)在還有許多人生活在那個城市里,我卻常常生活在那個小城過去給我的印象里。”⑤沈從文用神話的思維,以全新的審美評價,將自己對故鄉(xiāng)的印象寫進小說,譜寫了一曲瑰奇浪漫的湘西神話,而這一神話世界也成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一道獨特的風景線。